名家讲坛第44讲 | 浅见洋二教授主讲“‘有力’与‘无意’——论中国诗学中‘风’和‘水’的意象”

Body

5月28日晚,中山大学中文系(珠海)邀请日本大阪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浅见洋二教授于海琴六号A631会议室主讲“名家讲坛”第44讲——“‘有力’与‘无意’——论中国诗学中‘风’和‘水’的意象”。本次讲座由中文系(珠海)王治田助理教授主持。

 

会议伊始,浅见老师指出,文学中经常存在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内容,因而会使用意象作比喻,其中常见的意象便是“风”和“水”。他认为,这些意象背后潜藏着中国文学中广泛存在的两种诗学表现,即“有力”和“无意”的诗学

 

浅见老师认为,最早使用“风”和“水”之意象来意指文学作品的代表性例子出自陆机的《文赋》:“思风发于胸臆,言泉流于唇齿。”陆机用“风”“水”意象赞美文学作品中表现的思想性质;而自唐代以后,此二意象更为广泛地渗透在诗歌中,如李白、杜甫诗歌中多用此二意象比拟宏壮、充满力量的现象。这种力量无法被看到,却能在运动和变化中被感受到,这正如《毛诗大序》所言,具有“动天地、感鬼神”的巨大作用。杜甫的“词感帝王尊”(《奉留赠集贤院崔于二学士》)、“挥洒动八垠”(《寄薛三郎中璩》)、“诗成泣鬼神”(《寄李十二白二十韵》),抑或是唐宋诗歌“以战喻诗”的用法,皆表达出诗歌与天地鬼神相颉颃的力量,可以说,前者具备超人的、神秘的性质。

 

至于“无意”的诗学,则表现为自然、无定质、随物赋形等特点。此诗学可追溯至《周易》之“象传”:“风行水上,涣。”苏洵的《仲兄字文甫说》在引用该句后指出:“此亦天下之至文也。”一言以蔽之,他意在说明一种非人为刻意造就的优秀之文;苏轼进一步发挥了“风”“水”的“无意”特点,认为作诗“如风吹水,自成文理”(《书辩才次韵参寥诗》),又“如行云流水,初无定质,但常行于所当行,常止于所不可不止,文理自然,姿态横生”(《答谢民师推官书》)。

 

此处的“风”“水”并非向自然挑战、令人与万物相抵牾的狂暴力量,而是为其二者带来安宁的存在,它是超越作者意图以及一般力量的运动与变化,自然且无定质。浅见老师指出,“无意”的诗学与江西诗派的“活法”论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系,如吕本中所言“有定法而无定法,无定法而有定法”(《夏均父集序》),即既要遵守法的规则,亦要超越法的束缚,达到“好诗流転,圆美如弹丸”的境界。

 

当然,“有力”与“无意”的诗学并非对立,它们在作者的文学观念中亦能够相互兼容,并存发展

 

宋代田锡于《贻宋小著书》中使用“微风动水”的意象指代“不知所以然而然”的诗学境界;但是,他又在《贻陈季和书》中以“迅雷烈风”“惊潮高浪”来表现“风”“水”意象,呈现出与苏洵不同的“有力”诗学之特质。

 

不仅如此,浅见老师还梳理出来批评史中“有力”与“无意”诗学在唐代以前的谱系,用以说明作者在文学创作中的作用

 

“无意”诗学弱化作者意图,其最早亦可追溯到六朝时期陆机的《文赋》:“虽兹物之在我,非余力之所勠。”而“有力”诗学在其唐代谱系中亦与“无意”诗学相共存。

 

表面上,“有力”诗学似乎以作者力量为基础,如孟郊指出“天地入胸臆,吁嗟生风雷。文章得其征,物象由我裁”(《赠郑夫子鲂》);但实际上,孟郊之友韩愈在以激烈的“风”“水”意象喻指文学创作时,又指出“有不得已者而后言”(《送孟东野序》),即不以作者意图为创作源泉。可见,“有力”与“无意”的诗学亦存在相通之处,并不存在对立与根本差异,而是相互交织出中国诗学的复杂脉络。

 

浅见老师认为,这种相通之处便表现为人对自然的敬畏之心,以及文学“与天地并生”(《文心雕龙·原道》)、“与天同化”的特质。

 

最后,王治田助理教授以儒家与道家的诗学的糅合作结,概括了浅见教授所说的“有力”与“无意”诗学的相互交织现象。在场师生就唐型与宋型文化的转变、中国与日本诗学之关系等话题继续与浅见教授展开深入的探讨。本次讲座在热烈的讨论中圆满落幕。